平江窑：炉火生生不息

文/星华

南宋初，在结束了长期的抗金战争后，迎来了一段稳定期，宋高宗下诏恢复郊祀天地，并把烧制礼器的重任，交给了平江府，就是现在的苏州。

“平江窑”下落之谜，是我国考古领域多年悬而未解的难题。苏州元和塘大型古窑址群历经多年考古发掘取得重大成果，专家初步判断这里正是“平江窑”所在地。

【一】

1127年，宋徽宗之子赵构于应天府（今河南商丘）称帝，是为宋高宗。1141年（绍兴十一年），南宋暂时结束了与金的长期战争，动荡的政局终于迎来了稳定时期。第二年，宋高宗赵构亲自到浙江临平迎回生母韦太后。

这个时候，有个大臣向宋高宗建议：“自南巡以来，三岁之祀，独于明堂，而郊天之礼未举，来岁乞行大礼。”

宋高宗欣然接受了这一建议，诏令在1143年恢复郊祀天地。

针对这次郊祭，南宋朝廷做了精心准备。由于缺少礼器，太常寺需要仿《宣和博古图》制造一批新礼器，其中烧制陶器的任务下达到了平江府。根据南宋礼制文献《中兴礼书》所记载：“陶器下平江府烧变，铜爵坫令建康府铸，其竹木祭器令临江府制造。”

平江府指的正是苏州。1113年（政和三年）苏州升为平江府，此后直至元代二百多年间，平江成为苏州的正式行政区名。而《中兴礼书》的这段记载，也是至今可见到的南宋官方对平江窑的唯一记载，说明平江窑是为皇家祭祀烧制用具而设置的机构。

宋高宗为什么会选平江窑？

一来，宋高宗对苏州是真爱。在李心传的《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中记载，宋高宗曾先后多次到平江府，如绍兴四年（1134年）十月乘御舟抵达平江府，至五年二月离开。绍兴六年（1136年）九月八日，宋高宗又乘御舟到达平江府，至七年二月二十七日离开。这两次宋高宗均在平江府过年，足见对此地的偏爱。

第二个原因，大概就是平江府位于大运河畔，交通便利。据《宋史》记载，早在建炎二年（1128年），宋高宗就诏令福建、两浙路纲运输送平江府，此后，又要求两广、湖南等地的货物，从平江府中转，可以说平江府是南宋漕运的转运中心，便于平江窑烧制的器物的运输。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当时平江府窑业已经有了很大的规模和较高的发展水平。南宋皇帝这次需要的礼器，主要用于祭祀，要求之高可以想见，既然能把“订单”下给平江府，那么当地窑业必然有其优势。

事实上南宋时期，如今的陆慕一带已经是窑业生产中心。南宋中期的万俟绍之，在其所撰的《陆墓寺》中云：“距城才五里，野景自萧然。塘水清环寺，窑烟黑翳天。市多沽酒旅，桥列卖鱼船。欲酹宣公冢，渊陵几变迁。”

不过可惜的是，平江窑作为官窑为皇家烧制礼器就这么一次。在郊祭后的次年，南宋朝廷便设立了礼器局，由中央政府统一制作祭器，平江窑作为当时的临时御窑，自然就接不到皇家的“订单”了。

于是，随着历史的更迭，除了这仅有的文献记载，平江窑逐渐湮没。虽然考古专家们多年来苦苦寻找，但一直未果……

【二】

元和塘，本名常熟塘，唐元和二年（807年）疏浚后更名为元和塘。元和塘南通江南运河，西连漕湖，东近昆承湖、阳澄湖，北达常浒河，为低平原区调节水量的重要河道，也是苏州和常熟之间水路交通要道。

从2016年到2022年，苏州市考古研究所在元和塘两岸开展了四次科学田野考古发掘。

2016年，在对南窑遗址进行的抢救性考古发掘中，共发现文化遗迹66处。出土了上千件黑陶片和数百件可修复的瓷器，许多黑陶片上还刻有一些特殊的纹饰。2019年，在南窑北区再次开展抢救性发掘，共发现文化遗迹18处，出土各类遗物228件（组）。

2021年、2022年，对古窑址区的发掘面积为2918平方米，发现窑炉、晾坯区、沉淀池等遗迹99个，发现金砖、陶罐、陶灯等文物225件。遗址出土的一批黑陶器，如灯、尊、罐，都是过去从未发现过的器物。

专家们推测，这里正是多年来苦苦寻觅的平江窑。

专家确认元和塘古窑为平江窑的一大原因，是元和塘古窑址群出土的部分陶片上点缀的龙纹、凤纹、云雷纹、缠枝花卉纹、梅花乳丁纹等纹饰，具有明显的青铜器风格与宋代风格。另有若干件黑陶尊，上面疑似有漆层，是高档陶礼器，很可能是皇室祭祀所用。此外，南宋御街遗址也出土了与陆慕所出完全相同的陶灯。这些过去未发现过的器物，与文献记载的南宋在平江府烧造的礼器、祭器，通过对照官方烧造礼器的图册《宣和博古图》及《三礼图》，都能对应。相似的器形和纹饰，都成为元和塘古窑址是南宋平江窑的有力佐证。国内相关领域考古专家在考察过元和塘古窑遗址及出土文物后，分析研究并得出了结论，初步认定元和塘古窑遗址就是南宋的平江窑。

这一大型古窑遗址也是苏州已发现的分布范围最广、延续时间最长、数量最多、保存最完整、等级最高的窑业遗存。

【三】

不仅如此，专家们介绍，元和塘古窑遗址除了是平江窑所在地，还曾在明清两代为北京故宫烧造铺地的金砖。

在元和塘古窑遗址现场，考古专家们发现，窑炉经过反复砌造，地层关系复杂。此外，金砖的烧制采用严格的“生产责任制”，砖面刻有铭文，内容包括金砖制作的时间、尺寸、负责人等。考古工作人员在元和塘遗址出土的金砖上发现了嘉靖、雍正、同治、光绪等明清年号，足以证明元和塘窑址至少沿用了几百年，这些金砖顺着元和塘通过大运河运抵京城，成为皇家建筑的重要组成。

相传，元和塘附近的河上有一座古老的石桥，名叫望郎君桥，以前运输金砖的船队就是从这里起航进入大运河后直达京城的。每送一次金砖，窑工出发后，他们的妻子就掐指算着丈夫们归来的日子。归期一到，女人们就来到桥上，盼望郎君的归来。

窑炉之火生生不息，窑作技艺薪火相传。平江窑，终于揭开了历史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