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唐探1900》：一段被遗忘的华人血泪史
1869年5月10日，太平洋铁路东西合龙的会师典礼
作为一个成功的电影IP，“唐探”这次打造的前传《唐探1900》更具雄心和格局。“穿越”到一百多年前的美国旧金山，故事里有臭名昭著的美国“排华法案”、种族歧视、谋杀栽赃等政治博弈……影片呈现的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绝不只是推理破案那般简单。一如逃离的“福尔摩斯”所言，案子并不复杂，复杂的是背后的“势力”，从儿女私情、家国情怀再到民族兴旺，立意较前几部一下就拔上去了……
沉默的钢钉
《唐探1900》的故事发生在1900年的美国旧金山，而中国人移民美国的历史始于1850年代，当时成千上万的中国人投身加利福尼亚州的淘金热。淘金热消散后，中国人又在1864年到1869年的五年间，构成美国工业领域最庞大的工人群体——他们参与了横贯北美大陆的铁路建设。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与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分别从加利福尼亚州和内布拉斯加州为起点相向修建铁路，两万多名华工（占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全部劳工的90%）几乎完成了太平洋铁路整个西段工程的建设，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劳工则主要由爱尔兰人、其他欧洲移民以及内战中的退伍军人构成。
《唐探1900》中描述了铁路华工在坚硬的花岗岩中实施爆破和挖掘的场景，在一场意外爆炸中，白轩龄幸存，阿鬼的父母丧生。片中令阿鬼望之落泪、在白轩龄出席听证会时被搬到现场的那张照片是19世纪美国历史上最著名的照片之一。1869年5月10日，两辆分别代表中央太平洋铁路公司和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巨大蒸汽机车东西相向合龙，连接太平洋和大西洋的铁路自此建成通车，而参与最后铺轨的几位华工没有被邀请参加典礼，也没有出现在那张历史性照片上。
“虽然在美国历史上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铁路华工至今像沉默的钢钉一样一言不发。我们没有发现华工用中文或英文留下的只言片语。”斯坦福大学历史教授、东亚研究中心主任张少书在《沉默的钢钉》一书中写道。
“中国人必须走！”
《唐探1900》中唐人街与爱尔兰帮的冲突亦有据可考。美国历史学家孔飞力在其著作中曾这样表述，随着中国人逐渐进入城市工业领域，他们与下层白人劳动大众产生了直接竞争。由于内战后的通货膨胀和修建铁路的过度投机，美国于1873年9月陷入经济危机，失业率在1878年达到顶峰。正是在那段时间，排华运动从加州蔓延到全美国，由于中国工人开始获得技术能力，展现出向上流动的可能，他们点燃了美国西部底层白人工人（尤其是爱尔兰、德国或意大利移民）所谓的“黄祸”恐惧。
19世纪六七十年代草根排华运动的代表人物丹尼斯·科尔尼可能就是片中爱尔兰工会领袖托马斯的历史原型。科尔尼是爱尔兰人，于1868年21岁那年来到旧金山。1877年夏天，全国性的经济衰退期间，美国各地的工人为了争取更高薪酬和更好的工作条件纷纷罢工。科尔尼加入了新成立的加利福尼亚工人党，带着反垄断和反华的诉求环游美国，喊出了那句恶名昭彰的口号：“中国人必须走！”
1885年9月2日，怀俄明州石泉城的白人矿工与华工发生冲突，约150名白人矿工持枪、棍棒、刀具，袭击华人居住区，放火焚烧房屋，并开枪屠杀华人。至少28名华工被杀害，15人受伤，数百名华工逃入荒野。而这次屠杀成为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反华暴力事件之一，但没有任何白人因参与屠杀被定罪。
出于安抚选民的需求，针对在美华人的联邦立法渐次推出。1882年5月6日，美国国会通过了《排华法案》，在10年内禁止华人劳工进入美国（不包括商人、教师、学生、旅行者和外交人员），并禁止所有华人移民入籍美国。但该《排华法案》仍不足以平息沸腾的民意，后续针对华人的反移民政策不断加码。1888年，《斯科特法案》进一步收紧《排华法案》，该法案规定即使华人劳工已合法居住在美国，如果他们离开美国，无论是否持有回美证，都不得再入境。1892年，《吉尔里法案》延长了《排华法案》的有效期，要求所有在美华人随身携带居留证。1902年，《排华法案》的期限被无限期延长。直到1943年，《排华法案》才被废除。
所以，对于秦福和白振邦这样的年轻华人来说，他们在1900年面对的是这样的一个美国：加州是中国人登陆美国的第一站，却也是反华狂热最暴虐的地方。至19世纪末20世纪初，一部分中国人住在城市飞地中，寻求着唐人街的庇护，而另一些则散布在加州农业区和美国东部。没有居留证，一个中国人随时可能被遣返。即使身为美国公民，从未踏足过中国的土地，一个黄种人也会被咒骂为“猪尾巴”，无法堂堂正正地与白人女孩相爱。因为限制入境和禁止加入国籍的规定，他们不是被当作非法的外国人，就是被当作永久的外国人。
“排华运动”背后
从影片结构来看，破案元素其实被上述的华人血泪主题所冲淡。最后的厂房现场和黑影，对于熟悉《名侦探柯南》的推理爱好者来说，并不难看出其掉包凶手的做法。整个唐人街谋杀案存在的漏洞、破绽，女仆、女医等关键证人，在影片中都没有得到太多展现，“陪葬”的印第安酋长更像是为了引出“阿鬼”的工具人，但这就像当年的美国舆论并不关心真相是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排华法案”造势。
《唐探1900》通过最后揭露案件的幕后操盘者，是对格兰特的极端反华政策不满的美国资本家威曼先生，暗示了美国“排华运动”背后，不同利益相关方之间的张力。草根反华人士与精英群体在“中国人问题”上的争论一直持续到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不过，这些所谓的精英群体虽然反对暴力的排华运动，他们考虑的并不是中国人的困境，而是中国人所代表的利益，正如铁路华工所证明的，当时的华人移民是充足、平价、顺从的劳动力，为美国的西部开发提供了燃料和驱动力。
影片的最后命案破了，但白轩龄与幕后操盘大佬威曼的草坪对话，他纵然看穿了资本家激化华人和爱尔兰人矛盾，借此打击后者势力，并继续剥削廉价华工的邪恶用心，但似乎对美国精英阶层的“这盘大棋”也无可奈何。华人在美国依旧身居社会底层，惨遭剥削和欺辱，并不会因为一个案子的告破或者一场酣畅淋漓的演讲而改变。所以，只有祖国强大了，海外华人的处境才能真正获得好转。
（摘编自《南方周末》、《北京青年报》，有删节）